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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兒:

          用帽沿遮住，是為了不要讓人看見悲傷的淚水

          用笑臉隱藏，是為了不要讓人發現心傷痕累累

          該哭嗎? 但妳又不懂我的淚水

          我好累，再怎麼笑也無法掩藏疲憊....

          對不起，我真的好累....

五.

兩人洗好澡後，都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但是因為真的吃得太飽，兩個人精神奕奕根本一點也不睏，瞪著天花板，允兒努力的想要擠出話題跟秀妍聊天，再這樣下去，她身體會緊繃到睡不著覺。

「那個，秀妍學姊，妳…」

「允兒，妳…」

兩人同時說話，顯然都想要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但也因為這樣，兩人相視而笑，尷尬的氛圍瞬間消失。

「學姊，妳先說吧…」

「哦，妳先說啊，我沒關係的…」

「沒關係，妳先說啦，我只是要跟妳閒聊，哈哈哈~」

「哦，我也沒有要說什麼，就想問妳，怎麼會想要念企管系啊?」

「嗯，因為媽媽覺得念商科比較能夠找到工作吧…所以就依照她的想法來填志願了…」

回想到當初填志願時，跟媽媽的爭執，原本笑著的臉瞬間變得黯淡，雖然這不是什麼很難過的事，但是媽媽固執的話語卻很傷她的心，想念外文系的允兒，卻被媽媽以未來沒有前途給打發，最後，為了不讓媽媽難受，允兒還是選擇念了自己不太喜歡的企管，只是，念起來很沒力。

秀妍雖然沒有正面看到允兒的表情，但從她的語氣就能察覺她對這件事的無奈，就讓她更想要知道這其中有什麼樣的故事。

「那妳原本想唸什麼系?」

「外文系，我想當翻譯，或者當導遊，我對語言很有興趣，高中老師也說我有天分…所以，我原本是想念外文系的…」

「當導遊啊，妳這麼幽默、又愛開玩笑，一定很適合啊，只是，為什麼妳媽媽反對…?」

「因為，她覺得太多人念外文系以後會找不到工作吧，加上她是做生意的，自然希望我念商科啊…」

「妳們家是在做什麼生意的啊?」

「小吃店，賣擔仔麵或是小菜那種的，我每個禮拜都會回家幫忙…」

「每個禮拜嘛!!!!」

「嗯，每個禮拜，學姊妳也很驚訝齁!!!」

秀妍對於有人上大學後還每個禮拜都回家幫忙感到很驚訝，但是允兒對於她的反應卻見怪不怪，從她的室友再到她的同學每個人知道她每個禮拜都回家都是這樣的反應，允兒也習慣了。

「對啊，現在真的很少有人每個禮拜都回家了耶~像我現在變成系學會的幹部，都要一個月才會回家一次，像寒假的時候，放一個多月，但我因為要練習迎新的東西，只回家過年，過完年就大家趕快回學校練習，因為這樣被家裡念得好慘…」

「哈哈哈，要是我，我大概沒辦法不回家，不回家的後果很嚴重的…」

「嗯?允兒，妳媽媽管妳很嚴嗎?不然妳怎麼語氣裡好像很怕她一樣…」

剛剛聽到允兒說這麼多，秀妍覺得她會每個禮拜都回家也很大的原因都是因為她的媽媽，既然如此，如果允兒是在家教甚嚴的家庭裡成長，實在是不太可能會這麼跟人談笑風生的啊。

「呃…應該說，是很怕失去我吧…」

「失去?怎麼說?」

 允兒嘆了口氣，看著天花板的視線逐漸模糊，不知道為什麼在秀妍的引導下，她很想把憋了很久的話給說出來，允兒深呼吸一口氣，眼角的淚水隨著腦中的畫面慢慢滴落，也把積壓多時的心事說出來。

「其實，我爸爸在我國中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

允兒的爸爸因為遇到酒駕的人開車追撞，送醫不治。當允兒和媽媽趕到醫院時，看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遺體，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允兒的媽媽完全無法接受，在急診室大哭，最後哭到昏厥自己也躺在病床上要人照顧，允兒同樣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意外，但她看到媽媽這麼激動，淚水硬是強忍著在眼眶打轉，在這時候，她知道最要緊的就是照顧好媽媽，還有辦好爸爸的後事，所以，後來的她，表現得出乎那個年齡的成熟，不哭不鬧，甚至一點怨言也沒有，默默的陪伴著媽媽，直到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但是，慢慢地，允兒感覺到媽媽的改變，她變的敏感又害怕，因為允兒是獨生女，沒有了爸爸，家裡就只剩她跟媽媽，所以允兒的媽媽變得很神經質，很害怕允兒哪天會不會發生意外就這樣走了，所以到處限制她，不能出去玩、不能怎樣怎樣，但允兒都忍了過來，直到要選填志願，允兒的媽媽還是強勢干預她的選擇、試圖操控她的人生，允兒忍無可忍，終於把心裡的話給說出來，但…說出來卻是讓她更難受。

「媽，我想念外文，我自己也有想過我的人生要怎麼走，拜託妳，這次讓我選擇好不好…」

「選擇什麼!!!妳就去唸商科，念完畢業後，就直接回來跟我學家裡的工作，以後，這家店就是妳的，妳又不用擔心沒有工作做…」

「可是媽，這不是我要的啊…我不想要接這家店…」

「什麼叫妳不想要!!!我都把店的基礎給打穩了，已經度過最困難的時期，現在只是要妳來接手有這麼困難嗎?我以前有多辛苦妳知道!!!!給妳接，妳還不要，是過得太好命了是不是…」

「媽，不是這樣的…」

「不是，不然是哪樣?妳說啊!!」

媽媽強硬的態度，讓允兒身心俱疲，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但媽媽咄咄逼人的語氣，讓允兒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高中三年來的貼心、隱忍、委屈，在媽媽的眼裡都被視為理所當然，現在，更是覺得她以後的人生就是要接這家小吃店，允兒流著淚，此刻的她才明白，做了再多，媽媽始終都覺得那只是做子女的本分，並不會覺得她這樣乖巧的行為是因為體貼她的辛苦，在媽媽的眼裡，她永遠都是放不開，也放不下的孩子。

最後，允兒還是選擇妥協，乖乖的填了商科，推甄確定有學校念之後，允兒便開始晚上去打工，雖然家裡也在做生意，但她以多賺一點錢為由去外面打工，存了點錢，買了部二手的機車作為上大學後的代步工具，她很清楚的知道，媽媽要把她綁在身邊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錢，沒有錢，一切都不用說，所以允兒很努力的打工，畢業後，更是一天打兩份工，拼命的賺錢就是不希望以後被錢給綁住，她想要飛，她想呼吸新鮮的空氣，只是，媽媽越來越長的年紀還有憔悴的身影，卻讓她越來越矛盾。

「對不起，問到妳的傷心事…」

聽完允兒的故事，秀妍也跟著流淚，她側躺著看著允兒一字一句慢慢說著傷心事，看著她勉強忍著淚水，但講到難過處，淚水還是滑落到枕頭，秀妍更加的心疼允兒。

「沒關係啦，我已經慢慢去習慣和接受了…」

「可是，妳…嗚嗚嗚…好…好讓人心疼啊…嗚嗚嗚…」

「唉唷，學姊我沒事啦，妳幹嘛哭的這麼激動啦…」

允兒擦去眼角的淚，早已習慣的她，雖然講到這些事多少還是會難受，但已經沒有這麼痛了，倒是秀妍哭得很慘，因為她在允兒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她會是一個壓力這麼重的人，可見她的心事藏的有多深，也因為這樣，秀妍哭得很慘，允兒轉過身，該哭的人反而笑嘻嘻的拿起衛生紙幫她拭淚、安慰著她，這樣堅強的允兒，更讓秀妍不捨。

「允兒，妳哭出來好不好…妳這樣…嗚嗚嗚…讓我更心疼耶…」

「學姊，沒關係啦，這些事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啊，別哭啦…」

「嗚嗚…妳好堅強唷…允兒，以後…以後有事再跟我說好不好，雖然我幫不了妳，但起碼可以當妳的垃圾桶啊，好不好…?」

「嗯，學姊，我答應妳，以後有事一定跟妳說，嗯?」

「嗯嗯嗯，一定要說唷!!!!」

「好~」

之後，為了逗秀妍笑，允兒就說些以前做過的糗事，還有整別人時發生的事情，過沒多久，大概是哭累的秀妍慢慢的傳來安穩的呼吸聲，兩人面對面，允兒看著秀妍的臉，想到她剛剛哭成那樣，手慢慢地撫摸她的臉頰，這麼樣被人擔心她還是頭一次感受到，心裡充滿感動。

「秀妍，謝謝妳…」

看著秀妍熟睡的臉龐，允兒才慢慢地釋放剛剛隱忍住的情緒，咬著被子哭泣，回想到往事那種無力感真的讓她很心酸，但她又不想在他人面前大哭，所以只好等到秀妍睡著時，在把難受的情緒給哭出來。

有些事，不是不想說，而是，一說就痛。

模糊的淚光，在黑暗裡顯得特別淒苦，正努力不讓自己哭泣的聲音被秀妍給發現的允兒，卻沒注意到，其實她剛剛的動作全都被看在眼裡，而秀妍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一滴心疼的淚水。

  蕭煌奇  心裡有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