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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I miss you. 

 

 

 

 

禮拜天，診所只有看早上，雖然醫生的本業是救人，但是不讓我們休息，在救人之前，我們就會先過勞死，因此禮拜日的下午和晚上固定休診，早上我和學長都看診。

 

 

 

 

問我休息的時候會去哪?很多人應該都是回家睡覺，不然就是懶在家裡看電視之類，秀妍就是這樣，休息時，會在家裡窩在房間一整天都沒關係，直到她女朋友來找她，她才甘願出門，或者是像小賢認真地在家念書?呃…其實我覺得這樣一點也不放鬆，但是小賢本好像很享受這樣的放鬆方式，只能說她真的是個很認真上進的孩子，我呢，禮拜日看診完後，會固定到養老院或是還有在看診的大醫院做志工，身為醫生，對於醫界的事情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所以我希望能盡我所能的幫助，即使休息時間只有一點點，我也希望能夠盡自己最大的力量。

 

 

 

 

「孝敏，下午休診，有要去哪走走嗎?還是要懶在家裡休息?」

 

「sunny你呢?你休息的時候都在幹嘛?」

 

「我啊，我都在打電動，打電動可以抒發情緒，很有用哦!!」

 

「哈哈~可惜我是遊戲白癡，從小到大，我很多遊戲都不會玩~」

 

「這樣啊，那你下午有安排了?」

 

「其實也不算安排，就是我會到醫院去當志工…」

 

「當志工!!!難得的休息時間耶!!!」

 

「我也知道阿，可是就會想說，與其在家裡閒著沒事，或是睡掉休息的時間，還不如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待會就要去當志工…」

 

「這樣啊，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你要陪我!!好啊，當然好，志工多一人當然是最好的，妳等我，我去開車!!!」

 

 

 

 

 

就這樣，sunny意外地願意跟我一起去，禮拜日大部分的診都是休息，只有少部分的有看診，平常人滿為患的醫院大廳，現在看來有些淒涼，但還是有不辭千里而來看診的老人家因為視力不好，找不到指引的方向，正站在走廊上孤立無援的想找人幫忙，而志工就是要主動上前幫忙這些需要幫助的人，曾在大醫院實習過，所以對於這裡的環境相當熟悉，醫院裡也有許多認識的同學，志工做得得心應手，然而，我卻沒有想到，sunny第一次跟我來，卻看見我難以制止崩潰的模樣。

 

 

 

 

從大門口進來一對母子，媽媽看起來可能年約七十，兒子坐在特製的輪椅上由外傭推進來，目測大約四十出頭，不知道是得到什麼病，而老媽媽正努力戴著老花眼鏡看著門診單找該去的方向。

 

 

 

 

「不好意思，請問需要我的幫忙嗎?」

 

「哦~小姐，請問一下，復健科要怎麼走…之前我們都在其他地方復健，今天是第一次來這裡…」

 

「阿姨，我帶你們過去好了!!!!」

 

「這樣哦，謝謝，小姐，謝謝你欸…」

 

「不會~」

 

 

 

 

我帶著這對母子和外傭三人到復健科，很巧的是在裡面的復健師是我先前實習的同事，跟他打過招呼，就請他幫忙這位行動不便的先生，我則是在旁邊陪著年邁的媽媽，而她似乎是忍了很久的心事，遇到我，一下的傾瀉而出。

 

 

 

 

 

「其實…我兒子中風已經好幾個月了，傷到腦裡面的什麼語言區，之後就變得不太會說話，只能恩、阿，點頭或搖頭來表達他的意思，很可憐吧，我的兒子才43歲而已，我的孫子一個11歲一個8歲…唉…」

 

「阿姨，你兒子他來復健都是你跟外傭帶他來的嗎?」

 

「恩，我小兒子載我們來的…不然我自己一個人沒辦法扛他上公車阿，坐公車又很花時間，坐計程車又很浪費錢，還好我小兒子自願說要幫忙載他哥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阿姨…您的媳婦呢?她怎麼沒有來陪她先生?」

 

「唉~我那個媳婦…唉…」

 

 

 

 

 

阿姨不願多談，我也不再繼續過問，畢竟是他人的家務事，沒必要管太多，一個小時後，復健療程結束，不知怎麼地，我的前同事提到我是中醫師而且還自己開間診所的事情，阿姨瞬間眼睛發亮，央求我給他兒子針灸，雖然我平常都會攜帶針盒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但現在這情況倒讓我有點為難，不是在診所裡看診，讓我有些不安，但是這裡是醫院，如果有什麼緊急的狀況，可以得到最迅速的處理，因此，我放膽一試。

 

 

 

 

黃先生中風後最明顯的除了無法正常說話之外，就是左半邊無法動彈，只能動右半部，因此，需要扎針的地方有很多，我仔仔細細的看過之後，再謹慎的扎針，從頭到腳都有，而他知道我是醫師時，忍不住紅了眼眶，哭了起來，只見阿姨，輕輕幫他拭淚，緩緩地說。

 

 

 

 

「他看到醫生都會很感動，很感謝醫生這麼為他盡心盡力…不要哭哦，醫生是來幫你的，不要哭哦…」

 

 

 

 

看到這一幕，我真的真的好想哭，對於病人由衷感謝醫生，是我最難以承受的打氣，但我得忍住情緒，專注在扎針這件事上，對於醫生來說，病人完全地信任就是最大的鼓勵。

 

 

 

 

我不敢說針灸一定能夠讓他恢復以往，但是扎了半小時後，確實，他能夠緩慢且稍微清楚的說出他想說出的單字，光憑這點，就讓阿姨高興不已。

 

 

 

 

「醫生，真的謝謝你，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真的很謝謝你，其實我很早就希望他去針灸，可是他老婆就說針灸不好，萬一扎了之後反而傷到腦那不是更糟，所以一直阻止我去看中醫，但我又覺得一直這樣復健下去沒有什麼用，結果就讓我遇見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醫生…」

 

 

 

 

不只有阿姨痛哭流涕，連黃先生也再次紅了眼眶，拼命的要說出”謝謝”這兩個字，我拿了名片給阿姨，只要他有時間都可以到診所裡來找我看診，阿姨要外傭先推黃先生到車上去，要我陪她慢慢走，其實她是想告訴我她媳婦有多固執和霸道。

 

 

 

 

「你都不知道我那個媳婦，每次復健都說要顧小孩沒辦法來，我說要去針灸也一直說不要，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明明就是為了她老公好，結果呢，還一直阻止我……………………………」

 

 

 

 

 

總之，阿姨說了一堆，直到她上車後，我慢慢地走到大廳的一角，掩面哭泣，剛剛那些話，讓我想起當初爸爸生病時，媽媽所承受的痛，以及我們三人間各自承受的煎熬。

 

 

 

 

當時，癌症並非完全無法治好，但也要在早期發現早期治療的條件下，盡量減少讓癌細胞擴散或是復發的機會，然而，爸爸很不幸的發現癌症時已經是三期，即使他努力笑著鼓勵我們，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力量來對抗病魔，還是敵不過惡魔的招喚，然而，最難受的並非死亡這件事本身，而是在面對病痛幾年來所積累的壓力。

 

 

 

 

爸爸那邊的親戚偏向於傳統，都喜歡帶他去廟裡收驚、喝符水，祭改來看看能不能讓癌細胞不要繼續增長，但看在理性的媽媽眼裡，這是多麼可笑又沒有科學根據的行為，雖然她有怨言，卻因為是長輩，沒辦法拒絕，只能把氣出在夾在中間的爸爸身上。

 

 

 

 

當我看見黃先生的淚水，不禁想到他夾在老婆和媽媽之間有多為難，如果可以，他一定也很希望他不要中風，這樣就不會有這麼多紛紛擾擾，事與願違，偏偏就是讓他遇到，可他又沒有辦法完整地說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媳關係持續惡化，我試著站在黃先生、黃太太以及黃媽媽這三人的立場來想這整件事，眼淚再度崩潰。

 

 

 

 

如同當初的情況，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願不願多替對方想一些，如果，當初爸媽能夠多替對方想一點，會不會就有轉圜的餘地呢，然而，一切都難以挽回，我哭泣著，想辦法要忍住淚水，可是越想，越把心中累積的傷一古腦兒的發洩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我好想你…爸爸…嗚嗚…」

 

 

 

 

忽然我身邊有個人坐下，我沒有抬頭看，那人輕攏我入她懷中，我沒有反抗，因為我知道是sunny，不知為何，在我脆弱的時候，sunny她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給我安慰。

 

 

 

 

「我在這裡…慢慢哭吧…」

 

 

 

 

她輕拍我的肩，原本努力想收回的淚水，卻因為她的體貼，傾刻間潰堤。

 

 

 

 

「阿…嗚嗚嗚…嗚嗚…sunny…我好想…好想…好想我爸爸…嗚嗚…」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曉得躺在sunny肩上多長時間，直到我哭夠了，我才甘願地起身，不好意思看著sunny濕掉的衣襟，想必我剛剛大哭的模樣一定很醜，雖然覺得讓她看到這樣的我很不好意思，卻又覺得還好是她看到般的放下心來。

 

 

 

 

「孝敏，現在還好嗎?」

 

「恩…哭一哭好多了，不好意思哦sunny，讓你看到我這麼醜的模樣…」

 

「幹嘛這樣講，我又不會覺得怎樣~」

 

「唉唷，可是我覺得很不好意思阿，這裡是公眾場合耶，結果我還哭得這麼誇張…」

 

 

 

 

正當我自己沉浸在難為情的情緒裡，sunny卻用很認真的聲音意外地跟我告白，呃，與其說是告白，倒不如說是命令式且帶點溫柔語氣的說要跟我在一起。

 

 

 

 

「孝敏，我們在一起吧…」

 

「欸…sunny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sunny你是認真的嗎?不要因為看到我哭就跟我開玩笑，要用這種方式來逗我笑，或是安慰我哦，我會當真的哦~」

 

「我從頭到尾都很認真!!!」

 

「sunny~我答應你!!!」

 

 

 

 

確認彼此心意的那一刻，我緊緊擁抱她，本來已經收回得情緒又再次流出，不過這次不是悲傷，而是喜悅，難以想像得到我們交往的開始居然是在醫院，這或許是醫護人員的宿命也說不定。

 

 

 

 

然而，更加奇妙的是，回程路途是由sunny開車，上車前，她不經意捧著我的臉，親了我的唇，我愣在那還沒意會過來，她就已經發動車子準備上路，一切都在措手不及卻又順理成章的情形下完成，很不浪漫，但卻是在我最需要的人，她給了我溫暖。

 

 

 

 

「sunny，你覺得…我們交往的事要不要告訴美英她們啊?」

 

「嗯?你想說嗎?我是都可以啊~」

 

「我覺得…還是跟大家說比較好，畢竟我們交往算是喜事一件阿!!!!」

 

「怎麼，這麼想嫁給我，還是希望我趕快嫁你，用”喜事”來形容，哈哈哈~」

 

「唉唷!!!人家才不是那個意思!!!!!!」

 

「哈哈哈哈~逗你真的好好玩，哈哈哈!!」

 

 

 

 

Sunny真的是很愛以逗我為樂，不管是上班時一個挑眉，或是下班膩在一起時的捉弄，當讓我又愛又氣，偏偏我又拿她沒辦法，禮拜三晚班結束後，我找大家一起去居酒屋喝點酒，要向大家正式宣布我跟sunny交往的消息，想不到…。

 

 

 

 

「哎呀，我們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秀妍~」

 

「對阿，從你們在曖昧我們就知道會在一起了，幹嘛還特地宣布啊!!!」

 

「什麼?該不會，小賢你…也知道了!!!!」

 

「恩…孝敏姊…因為你跟順圭姊實在是太明顯了，所以…不用多猜，也看得出來啦…」

 

 

 

原來是這麼回事，大家都知道了，sunny才會說不管有沒有正式宣布都沒差，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嗎，自己身陷其中時，其實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和sunny交往固然開心，媽媽那裏卻讓我很難放心。

 

 

 

 

媽媽一直希望我有好工作，有好工作之後再找個醫生男友結婚生孩子，兩人同護理人員，所以一定很能體諒彼此，媽媽是這樣想，但現實卻不然，許多醫生和護士就是體認到這行業必須要24小時待命，陪家人的時間少之又少，所以要找另外一半都盡量找跟這行業無關的人，不是說不好，只是知道自己會少時間陪孩子和伴侶，而希望對方能夠多花時間陪伴小孩和照顧父母。醫生或許最不缺的就是錢，但他們找不回的永遠都是健康和陪伴。

 

 

 

 

然而，她並不知道我從以前交往的對象都是女生，對於男生我真的沒有什麼過多的想法和慾望，曾經試著跟一個男生交往，但是牽手對我來說就是牽手，沒有跟女生牽手來的那樣悸動，擁抱也只是單純的擁抱，沒有怦然心動，這兩樣都沒有感覺，更別說接吻，況且，誰會願意跟一個接吻都處於被動、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女生交往呢，至此，我很確定我喜歡的是女生，我不確定媽媽能否接受，只好隱瞞至今。

 

 

 

 

你說愛，有時候很好理解，只要一個小動作對方就能接受得到，但有時候，它又複雜的想破頭都想不透，不管你再怎麼去解釋，對方就是無法聽進你的理由，其實我對婚姻一點也不渴求，我只希望有個愛人我的人在我身邊看著我，讓我哭就好。